李好问闻言转身,发现智泉的状态不对。
此刻智泉紧紧盯着李贺手中的画像,双目圆睁,双眼泛红,面色苍白,浑身颤抖。这名黑衣小僧双手紧紧地扣住胸口的僧衣,大口大口地呼吸着,额头上爆着青筋,并且迅速冒出黄豆大的汗珠。
李好问吓了一大跳,以为智泉是犯了什么急病,忙对李贺道:李博士,快!
李贺不解其意,伸手挠了挠头。
有没有什么能让他冷静下来的诗?
李好问惦记的是李贺言出法随的能力。
他看见李贺真的开是搜肠刮肚地准备作诗,心中大是后悔早知道就该像上次屈突宜那样大喊一声病好了,然后让李贺条件反射地学一句就好了。
谁知真的被李贺拽出来一句古文:平易恬淡,则忧患不能入,邪气不能袭,故其德全而神不亏1。
李好问一听:对症!
果然,就见智泉呼吸渐渐平缓,整个人趋于平心静气。这时小和尚才重新睁开眼,面带惭愧,道:李司丞,小僧是不是又给你找麻烦了?
你是不是认识,这画上的人?
李好问回想适才智泉的异状,大致猜到了前因后果。
是的,小僧认得。
智泉点头答道,虽然他的情绪已然宁定,但这小和尚再次双眼泛红,眼中浮起无尽的怨恨,连忙念了一声佛号,调节心情,才缓缓答道:不仅认得,哪怕是烧成灰,也能认出他。
李好问:这大概就是,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
当年会昌法难之时,小僧曾见过此人一面。
他他是个恶鬼!阿弥陀佛,出家人不该口出妄语,但他真的是个恶鬼,从修罗道爬出来的恶鬼
李好问顿时给李贺使了个眼色,李贺便带着那两幅画像出门去找章平。
诡务司正厅内,只剩李好问与智泉两人。李好问始终皱着眉,而智泉虽然心情激荡,但好歹将他所知晓的过往,一一说了出来。
李好问一边听一边陷入遐思:
他真是没想到,会昌法难中对于佛寺的破坏竟严重至斯。即便时过境迁,当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僧智泉一见鸿波的画像,依旧惧怕成那副模样。
当年那一场佛道之争有多惨烈,今日李好问总算有了些初步的了解。
智泉走后, 李好问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,内心暗暗盘点这名道人鸿波所涉的各项事件:
第一件,法器抢劫案;
第二件, 平康坊倚云楼的大青面案;
第三件,诡务司遇袭的踏影蛊案;
第四件, 会昌法难在那场浩大的灭佛运动中, 鸿波应是充当了先锋或是打手的角色,对佛寺众人出手并不留情, 造成了不小的伤害。
最后一起事件看似发生在数年前,与近期的案子无关。
可是罗景已亲口告诉李好问那伽的事与佛道之争有关,那么就意味着,这位鸿波道人凭借一己之力,将诡务司目前所涉及的几大疑案全部联系在一起。
另外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:鸿波到底死没死。
按说诡务司在今年四月就处理了关于鸿波的那件法器抢劫案,郑兴朋已经在他的个人笔记里盖章确认, 鸿波已死于此案,尸首在下葬后失踪。
后来又发生了第二件大青面案和第三件踏影蛊案。
大青面案还可以解释为, 庆云楼的凤魁库奇娜继承了鸿波的大青面, 自行豢养, 而后将其施放在倚云楼用以复仇。
但踏影蛊案中, 张嫂的父亲吴老爹,明确供出了棋友鸿波,说明这鸿波至少活到了八月七日。
李贺按照吴父的口供绘出的画像, 被送到庆云楼等处, 由库奇娜的同伴和小厮们确认那就是鸿波,至少画像上的人与鸿波长得一模一样。
这就与诡务司自己的档案记录相悖, 既诡异又棘手。
李好问思忖良久,决定用一个剑走偏锋的方法去试一试
他假定鸿波还活着, 然后让诡务司内那件专门用来找人的天字号法器去找一找。
等到屈突宜从司外回来,李好问将这主意一说,屈突宜转转眼珠,也拍手叫好。
真是个好主意。
让阿宝去找人最好在晚间,这段时间里正好让属下去准备准备。
说着,屈突宜便自去安排,很快一切准备就绪,李好问与他一道静待晚间的尝试。
到了晚间,诡务司中一片灯火通明。不止是李好问与屈突宜留在司内加班没有离开,李贺也留在典籍库中,打算通宵查阅古籍。
而章平依旧在协调京兆府与长安、万年两县的工作,汇总各处送来的情报。尽管丰乐坊坊门已经下锁,诡务司大门却一直敞开着,不时有人手持腰牌或者文书进进出出。连带坊门那里的动静也不小。
待到接近子时,一切终于渐渐归于安静。
李好问与屈突宜则在诡务司的重重廨舍之间,药圃附近,找了一片空地,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