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,掩人耳目地搁进了玄卿的袖子里。
玄卿不解地看向他,刚打算将那灵石还回去,却听那掌柜颤颤巍巍地压低声音道,“收着,收着,打点这些魔修,走得时候痛快些。”
话音落下,玄卿心口一瞬紧缩,仿佛被定在原地般,怔忡地望着那掌柜。
良久,他缓缓蜷起那几块灵石,张开口,嗓音却哑得厉害。
“多谢。”
他僵硬地牵住芽芽从百福客栈离开,静默地走在街上,忽然停下脚步。
薄凉雨丝飘落进脚下的泥土,周遭的百姓们纷纷扯起麻布盖在摊子上,到处皆是一片唉声叹气的声音。
玄卿摊开手心,盯着那几块小得可怜的灵石,原本是为了给小崽买衣服预留的钱,兜兜转转,又回到了他手上。
二十多年来,玄卿第一次思考这样奇怪的问题,他到底在干什么?
他是修士,却与魔修同流合污。
他是修士,却眼见五灵城百姓受苦而不顾,只一心在意自己除掉白善的任务。
从小到大,没有人逼他除魔卫道,他也不像沈玉衡那般有志气,师父师母对他最高的期待就是一个人在外吃饱穿暖,不要生病。
费劲心力通过重重选拔进入元禄宗内门,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变得更强。
呕心沥血地做任务,也只是为了胜过沈玉衡一头。
玄卿先前从没觉得自己有错,这世间绝大部分修道者都和他一样期盼的是飞升成仙,脱离凡俗。
可不知怎的……
他心里堵得慌。
都怪楚思佞,如果不是见到楚思佞,他就不会留在这里,如果不是见到楚思佞,他就不会在面对掌柜时感到羞辱难当,更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和魔修同流合污。
全都怪楚思佞。
人和魔本就不该共处,他每和楚思佞在一起一刻,都对不起这些被魔修们残害的百姓,他这回真是做错了。
玄卿懊恼地狠抓了把头发,身旁的小崽抱着比自己脸还大的包裹,困惑地探出一双圆溜溜写满好奇的眼睛,“怎么了爹爹?”
风儿吹紧,玄卿回过神来,连忙用衣袖挡在小崽头顶,遮去漫天的雨丝,“淋坏了吧芽芽,快回去。”
芽芽点点头,望向玄卿头顶翘起的一缕头发,抿了抿小嘴,踮起脚尖伸出手,“爹爹低头。”
玄卿微愣片刻,低下头来。
小崽软乎乎暖洋洋的小手在他的头顶轻轻抚摸着,小声道,“头发炸开了,像咬咬哥哥养在后山的小鸡仔一样。”
玄卿垂下眼睫,眸光落在小崽那赤红色却充满温柔与天真的眼睛上。
他忽然又有了新的烦恼。
——他生了个小半魔,难道不是此生注定要和这只小半魔纠缠一生同流合污么?
可他从未产生过离开芽芽的念头,也没想过赶走他最疼爱的芽芽。
怎么换做楚思佞,他便觉得自己十恶不赦呢?
思来想去,玄卿把这一切都归结于楚思佞比芽芽坏多了。
他多坏啊。
比如……杀了那么多魔修。
玄卿又沉默了。
楚思佞虽然罪恶滔天,但似乎只是在魔域里为非作歹,他不喜欢人类,也不喜欢妖,所以极少离开魔域。平日闲的没事就杀几个魔将玩玩,再就是每天想方设法地从他的龙族兄弟身上挖颗龙珠,好叫自己赶紧飞升得道。
倘若这算是楚思佞的罪行,好像也有些说不过去。
可玄卿就是觉得不对劲。
他先前做的预知梦里,楚思佞明明白白就是个坏透顶的“反派大boss”,怎么现在看来,和他梦里的走向不太一样呢?
难道说由于阿忱送错了女娲之泪,他和沈玉衡的命运就此改变,连带着楚思佞的命运也改变了?
玄卿牵着小崽的手,头顶倏忽覆上一片阴影,他回头看去,那负责监督他和芽芽的魔修正撑着把伞,规矩地立在他身后。
“尊主吩咐,今日天象有雨,属下得为您和孩子打伞。”那魔修低垂着头,声音沉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