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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3章 月落乌啼(1 / 3)

樊阿婆的手艺可好了。虽然只是些家常饭菜,可吃着吃着好像就能忘记所有的不安。一想到父母大概也做不出樊阿婆桌上这些好吃的东西,昏昏欲睡的我便再无挂碍,满脑袋只剩下心安理得的吃喝玩乐了。

倘若生活始终如沿街安静的小河般平缓前流,也许我会同唐镇的其他孩子一样,亦这般无忧无虑地慢慢长大。尽管生命中缺失了些什么,但身边却总有额外的爱,可以刚刚好地弥补过来。

七岁那年的正月,镇上发生了两件小事——对别人来说这也许不值一提,笑笑闹闹就过了,可是自己的世界却因此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。

春节头里,樊阿婆的儿子从城里娶回了新媳妇。新媳妇长得好漂亮,白白净净,皓齿明眸。乡邻们都夸樊阿婆的儿子好福气,阿婆一边笑着应承撒糖,一边转过头来却悄悄对着我叹气:“姑娘倒是真俊俏,只可惜家事一件都不会呢。”

“有阿婆在,什么学不会呀!”那时的自己只顾着傻乎乎地绕着新娘子转,却一点也未曾细想,阿婆微皱的眉心和眼光中淡淡的哀愁究竟是缘何而来。

也许阿婆是在埋怨爸爸妈妈没来瞧漂亮的新娘子吧。年幼的我一边嚼着甜甜的麦芽糖,一边听着周遭的人群喧闹,想不起来焦躁,也没有一点悲伤。

虽然那一刻自己亦懵懵懂懂地猜想着,这个新年,爸爸妈妈大概是不回来过了吧。

往年此时,在外头忙碌了一年的父母多半早已回到了家。到唐镇的那一天,他们总会提着一袋子新鲜年货,在寒风里大老远便唤着我的名字,待我从樊阿婆的屋中飞奔而出,结结实实地撞在他们厚厚的棉衣上,这一年的忧心和思念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放了下来。

而七岁那个正月里,仿佛是因为有了樊阿婆家的新媳妇,自己便好像把旧年此刻的期待全然抛在了脑后。

可当那个正月快过尽了时,唐镇镇口却出人意料地出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。

那一日见到我时,父母的面色并没有往常那般兴奋热烈,笑容不光勉强,乍一看,甚至有几分……躲闪。我愣了愣,却未收起笑意来。刚想去接妈妈抱在胸前的那个大包袱,一抬手,却被爸爸拦了下来。

咦?那里头不是给我的年货吗?为什么不给拿?虽然满肚子疑问,但自己却难得乖乖地没有发声。直到进了家门,妈妈把那个包袱小心翼翼地搁在床铺上打开,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原来,今年没有年货了。

包袱里是个小娃娃,全身乌黑,丑得和煤球全无二致。

当我第一眼看见它时,便禁不住皱起眉连连后退,想离它远些、再远些,可耳边却不断缠绕着母亲的低语喃喃:“从今往后……便把她交给你了……”

乌丫头就此闯入了我的生命中,并且,再也没离开过。

记忆中,满身煤黑的乌丫头似乎只会做两件事,沉睡和啼哭。其中,又以啼哭的时光更长久些,因为在她沉睡的时候,通常我也疲惫不堪地沉沉入梦了。

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累过。尽管乌丫头的饮食起居通常会由樊阿婆抽出空来料理,而自己要做的,不过是陪着她度过一整个无所事事的长日和长夜,可是,整天面对着一个什么都不会做、什么不会说,只会日夜啼哭的丑丫头,我又能期待些什么呢?

刚开始,自己还会拿些小物件在她面前晃着玩,试图哄逗几下让她安静下来。可是,乌丫头的专注力永远只有那么短短几秒,以至于我都分不清楚,究竟是她的哭声因我而暂停了一小会儿,还是说那只是抽噎间隙为了呼吸而暂留的白。

到后来,绵绵不止的啼哭仿佛成了我的催眠曲,身处其中的自己常常会不经意便走了神,无意识地一坐,一个安静的午后便恍然而逝了。待自己回过神来才发现,手上的小玩偶已被汗濡得潮湿,且几乎都快被自己紧攥到变了形。

而此时,乌丫头多半也哭累了。也许,只有当她满面泪痕地酣然入睡时,我才会觉得她的模样,也是有几分可爱的。

白日里趁她小憩的片刻,我总是会轻手轻脚地跑到屋外,穿过少人的窄巷,踏过长着青苔的石板,一个人悄悄地躲在无人的转角,伸长了脖子看着小河上来来往往的乌篷船。明知船上不会有自己等待的人,可我却总是不信邪地守望,以为就这样瞧几日,便可回去告诉那些人,他们的话全都是谣,全都是谎。

他们说,我的父母不会再回来了。

尽管自己已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同龄孩子上下学的路线,可是在出门或归家的当口,总有那么几回会不巧撞上昔日的小伙伴。这个春天,他们都去了镇上的学堂,而自己,却因父母未曾向夫子付上学的铜钿,只能孤零零地被留在旧屋中,日复一日地守着那个浑身乌黑且又不会说话的傻瓜。谁家父母不望自己的孩子识字有学问?在城里打工的大人不少,可镇上到了七岁却仍不上学的孩子只有我一个。想必流言正是因此而起,且不多久,便在好管闲事的邻人间飞快地传了开来。那段时日,但凡有熟识的孩子见着我,便总会半问半讽地道一句:“你的爸爸妈妈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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