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呼喊着，跑了出去，跑进了酒店走廊的阴影之中，那里面，出现了一张巨大的黑色的血盆大口，长着尖锐的牙齿和厚重的舌头，一动不动，等着他们跑进去，他们喊叫着，很快不见了，连声音也被吞噬，好像掉进了没有底部的洞。

但其他人很快出现了相似的症状，他们的身上长出了嘴巴，舌头和牙齿，新的声带和喉咙，满身都是，眼睛被自己挖出来了，就拿在手里，怕丢掉的就紧紧捏在手心里，直到眼球爆裂，满手都是血液，自己还似乎没有意识到情况变化，怕转移注意力就松开了手。

不知道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，都无所谓，态度如何不能改变现状。

他们的眼窝还在往外流血，他们的手上还挂着自己的血管和眼睫毛，湿漉漉，血淋淋，红艳艳，看起来非常惊悚又格外兴奋，像是一群打了兴奋剂的兔子，又像是浑身上下长满头颅狂笑的古怪石膏美术像。

有些人的肩胛骨和脖子融合在了一起，有些人的身体变得巨大，犹如巨人症患者，一下子拔高了好几米，不低头就可以撞上天花板，要知道，这里的天花板和地面的距离可是非常远的，有些人的骨头就像是一团橡皮泥，被捏在了一起，像一颗肉色的球，在地面滚动。

有些人扯着自己的头发，满地都是。

正常人的头发不会这么容易被扯下来，但是，他们不仅不是正常人的状态，而且，连本身的正常状态都不能维持住了，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，他们的死期不远了，在酒店现在都没有出动医生的情况下。

有些人跑掉了自己的鞋子，有些人跑掉了自己的脚底板，有些人脱了衣服狂欢，有些人趴在地上，缓缓蠕动，背后鼓起一块，时不时往外凸出一只手的印子，像乌龟，像蛞蝓，像蜗牛，什么都像，就是不像人。

这还是酒店有拟态伪装的前提下，可以想象，如果现在失去酒店的庇护，眼前这些人，还会变成更加可怖且无法理解的模样。

那才是真正的地狱恶魔聚会。

“嘻嘻嘻，”乐园笑道，“好啊，好啊，给我去死吧！去死！我们一起去死啊！”

他说话的时候，有人顺着声音去看他，看见他的半张脸，并不是黑色的扭曲的毁容的模样，反而看见了一团模糊的旋涡似的色彩，那人就着魔似的走向了乐园，走到了乐园的面前，乐园站在原地，等他走过来，见到他走来面前了，伸出手去，他也伸出手来，二人接触。

那一瞬间，一种难以言喻的光明在二人之中爆开，就像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，却得到了另外一种不可理喻的视觉，看见了无法言说的光明之境，说不清看见了什么，但是，他们在眼前的颜色渐渐恢复从前的正常的时候，心中涌起了一股沮丧和失望。

就好像他们的眼睛不记得看见了什么，他们的脑子也不记得，但他们的心脏记得，身体也记得。

这件事就像是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的一个泡泡。

稍微不注意就会破掉，但过于注意也会破掉。

真是叫人无可奈何，不知道拿它怎么办才好。

观众坐在原地，缓缓调整呼吸，还在努力让身体恢复正常。

乐园已经渐渐走远了，走到了房间门口，服务员站在这里，呆呆的，像一根死去的木头，乐园绕开他，推开了门，钟仁就在里面，一直等着他回来，现在乐园回来了，钟仁和乐园对视，他们不约而同眨了眨眼睛，钟仁看见令人头晕目眩的漩涡色彩扑了过来，像是要吞噬他。

乐园看见平静的房间，倏忽间摇晃起来，就像是发生了特大级地震那样，随着一阵轰隆隆哐啷啷的巨大声响来临，乐园站立不稳，扶着旁边的不知道是门槛还是沙发栏杆的东西，摇摇晃晃坐下来，坐在地面上，地板也摇晃起来，天花板跟着摇晃起来，灯光更是模糊。

一切都是明亮的，但乐园看见的一切都是无法分辨的，那些清晰明了的线条在他眼中一点点变得扭曲，合为一体又分开，像是上流社会的交际舞，转圈，拥抱，点头，若即若离。

它们简直要把乐园的头拧下来当球踢。

怪好笑的，又怪值得生气的，只是乐园现在无法生气，他的身体不足以支撑他发疯。

他笑了一阵，昏迷过去。

当失去了乐园这边的视角，钟仁愣了一下，突然回过神来，一切都变得正常了，他笑了一下，伸出手去，摸索起来，将整个房间慢吞吞摸索了一遍，就像是爱抚自己欢喜非常的玩具，他玩够了，才坐下来，也不讲究坐在那里，本来要坐在沙发里面的，但是，他现在随便坐了。

他就坐在了一块鲜红色的地毯上，坐下来之后，地面往外缓缓溢出鲜血似的艳丽红色颜料，钟仁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，只觉得发生了需要处理的情况，就低下头去，缓缓扯了旁边桌上的一块布，那是一块蓝白色又像棕红色的横竖条纹格子花布，表面有点滑溜。

捏在手里总觉得这东西是活的，正要自己准备跑掉。

钟仁皱了皱眉，有点不高兴，对着这块布咬了一口，干脆撕咬下